作者:杨仕荣
上世纪60年代,正处于吃大锅饭时期。由于家乡地处高寒彝族山区,生产条件落后,地瘦土薄,粮食产出较低,每家所分到的粮食最多只够吃半年。剩下的半年只能以野菜补上,野菜洋芋饭、野菜包谷荞麦饭是家家户户餐桌上的主题。
大人们每天到山地里劳动,人人背上少不了个背篓。劳动中,碰到地间地埂有灰灰菜、野胡葱等,她们随手就连根拔起装进背篓。在她们劳动过的地块,当日几乎再找不到可以食用的野菜了。
每天放工回家,本已经疲惫的她们不走山路,而选择走山坡荒地,借走路回家的时间,找些荠菜、桔梗、蒲公英、面蒿、蕨菜等,把背篓装得满满当当。有谁的背篓未满,大伙都会帮着找,保证人人背着满满一背篓野菜回家。在那个年代,谁都不愿别人采的野菜比自己少,谁都不愿哪家因采不够野菜而吃不饱肚子。
回到家,大人小孩忙着分拣野菜,煮野菜,熬野菜糊,做野菜饭。山村的夜晚,弥漫着浓得泛苦的野菜味道。野菜当菜,野菜也当饭。早饭掺野菜,晚上野菜掺饭。见大人吃得香,自己拔一口却难以下咽,舌头和牙只接受面食,把野菜统统退回碗中。偶尔不用吃野菜,还能吃到点肉,那就是过年过节了。
改革开放以后,家家户户粮食增产增收,洋芋、包谷、荞麦要用马驮车载,各家的粮食总量相当于原来的几倍。餐餐吃的是纯粮,想吃多少吃多少,野菜不再上餐桌,家庭菜谱中有的是白菜、洋芋、黄瓜、茄子、花生、猪肉等等,就是没有野菜这道菜。
随着市场的开放和商品的流通,村里人把洋芋、包谷、荞麦卖了,买回大米当主粮,包谷荞麦饭退出了饭碗。学着使用酱油、味精、小粉等调味调料品,学会了煎炸焯炒炖烤的现代烹调方式,把小山村的日子调理得有滋有味。村里的老人都会说,这好日子啊!做梦都没梦过,时时像过节,天天像过年。
近些年来,乡村生活质量迅速提升。香甜苦辣咸,鸡鸭牛羊肉,想吃什么有什么,物质生活丰富到只缺少儿时当粮吃的山毛野菜。听说家乡山间地头那些野菜,成了抢手货重新上了餐桌。我将信将疑,他们怎么就又喜欢上那些苦得发涩的野菜呢?
去年,“五·一”小长假,带上家人回老家。晚餐吃的是火锅,餐桌上煮着地道的土鸡,汤色纯正,香气扑鼻。我正准备说还差几道绿色蔬菜,母亲就一道道递了上来,其中有几道灰灰菜、荠荠菜、蒲公英、蕨菜头。
我问母亲怎么还吃野菜?母亲笑笑说,现在大鱼大肉吃多吃腻了,吃点不沾化肥、不沾农药的野菜,对身体有好处。母亲接着说,这和你小时候吃的野菜口味不同,吃吃看,又嫩又香脆,养胃口!
近半个世纪的时光,改变的不仅仅是人的口味,还有对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的追求。50多年前,天天吃野菜掺饭,人人想着摆脱野菜的苦。现在呀,为了健康营养野菜当辅菜,苦中自有别样的生活风味!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