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云南电网公司临沧供电局 施青岑
翻开佤族迁徙的地图,远古时期的佤族先民在“司岗里”中孕育而出,历经千百年的淬炼,将“木依吉”和“阿依俄”的因子散落于整个阿佤山,直至今天。
生活在阿佤山北端临沧的我,出生伊始便浸润于佤文化之中,某日偶然间遇上西盟佤族诗人聂勒的诗,“但我知道 我知道/在她的前方或后方/肯定还有/大批迁徙的人们/最后他们/都去向哪儿/他们无限的悲欢/有多深沉/至今无人能知……”——一首《我属于哪儿》,呼唤着我的灵魂,让我不由得想去探寻,阿佤山的另一端,究竟是何番景象,他们的火塘,是否也从不熄灭?
于是,循着阿佤山的朝向,我踏上了南向的路。
在云海中与历史不期而遇
从景迈机场前往西盟的途中,迫不及待地看着窗外急速掠过的每一隅。
春夏之交,四处是扑面而来的绿意。汽车沿着指向边境的环山路行驶了约莫40分钟,两旁的岩石陡然变得料峭,终于进入西盟的地界。
盘山路边的云海是个不速之客,在一片碧绿中倏然出现。走上深入云中的博含观景台,在些许凉意之中极目远眺,一阵风儿吹过,拨开了遮盖在岩画之上的迷雾,在鲜红的矛头和木鼓声中,倾听来自佤山之南的远古回响。
一场骤降的夹杂着水雾的小雨沾湿了衣襟,却阻挡不了我想要掬一捧云雾的梦想。那远古的先民们,或许也曾如我一般,幻想抓住了云,张开手掌却发现总是落空。“在无数次迁徙/之后,她留在/这里,留在一个/叫佤山的山头/一个永恒的披着/彩云和梦想的土地……”诗人的声音在云的波涛中回荡,看云雾在紧紧篡着又舒展开的手掌中溜走,一张一合之间,仿佛触碰到了先人的指尖。
找寻“司岗里”的因子
秋日的勐梭龙潭,山青林翠,最适宜涤去仆仆风尘。
一潭绿水伴着满山遍野的原始树木。在木质的栈道上缓缓向山的深入行进,巨大的古榕树遮蔽了阳光,仅有在枝桠偶然断裂之时,才会释放出一束阳光。逆着漱漱的溪流向前走,身边来来往往的游客逐渐稀少,水流声骤然变大,往上的阶梯也布满了青苔,眼前忽然出现一处约莫十来米高的瀑布,“向上走吧”,瀑布旁被水流溅湿的龟背竹召唤着。走上高地,赫然映入眼帘的,是绑在木桩上的密密麻麻的牛头骨,这里就是“龙摩爷”——佤族祭祀的圣地。木桩上的每一个头骨都睁着空洞的眼眶,诉说着关于祭祀、镖牛、祷祝的故事,书写着民族的年轮。佤人用对于原始崇拜的虔诚,将这片土地变成了是司岗里因子的汇聚和燃烧的圣地,让人不由得心生一眼万年的感慨。
“那永恒的瞬间/一次次地引爆/生命的震撼/一次次地倾荡/我的泪水/我相信/我的祖先/也是这样抵达/他们向往的家园……”勐梭龙潭、木依吉、龙摩爷,这就是佤族的命脉、这就是司岗里的精神所在。这里的每根木桩、每具头骨、甚至每条溪流和每株植物,都在无声地诉说,诉说着佤族的信仰和源流。
“毛家人”与佤山简史
西盟“毛”姓人家的故事,浓缩了佤山的发展简史。
毛大哥约莫五十多岁,黝黑的脸上有着深的眼窝和刀锋样的眉毛,典型的佤族样貌。“我家原本姓岩,不姓毛”,从他口中,我们听到了一个关于黑暗、沉重和重获新生的故事。
毛大哥的父亲幼时是西盟土司的羊倌,在一次放牧过程中丢失了一只羊,被土司得知后,命人在其脖上系上沉重的锁链,并用石灰敷住了双眼,在茅屋里关住饿了几天几夜。某日清晨,土司看到他还没死,只是烧伤了眼睛,便令人直接将其活埋。当黄土即将没到下巴的危急时刻,路过一群士兵,竟主动与土司协商用身上的盘缠和食物换他一条命,将其解救后,又对他的眼伤进行救治。
从他逐渐恢复清晰的双眼中,看到眼前的救命恩人是“毛主席”的兵,在政府登记户口时,他将自己的名字改姓了毛,并将这个故事告诉了家族的所有人,“父亲告诉我们,要记得我们永远姓毛”,当毛大哥哽咽着说完,我的双眼也噙满了泪水。这个像小说般离奇而又美好的故事,却是讲述了佤族人民从“低等”走向平等的艰难步伐。
伴着一口水酒,将苦涩的历史下咽。毛家人的故事,是佤族人民一路走来的故事,也是共产党靠着爱与和平,与边地民族血脉交融的故事。佤族是幸运的,在历史的浪淘中坚强地生存,在时代的抉择中做了正确的决定,“我是一个种族/一切美好和爱的福音/我是西南部中国/一个小小村庄的简史/我是这个美丽星球/一个铿锵的乳名……”听一个故事,看一个民族在时间的推移中淬炼成钢,获得了来自于新时代的幸福共振。
举目四望,处处是佤山奔向现代化的印迹,这杯水酒的回味,甘甜无比。
不熄的火塘
离别前夜,与佤族老乡偎坐在火塘边,伴着酒歌,共赏那昼夜不熄的生命之火煴煴燃烧。
“月亮升起来,山寨静悄悄……”那是我所熟悉的音调,那歌声忽而高亢、忽而低沉。佤族的火塘,总是迸发着古老的热情和激情,它会将你轻轻拥抱,却不会把你灼伤,它还会用那首从古唱到今的歌儿,安抚你入梦。
酒意微醺中,我看到了那支从司岗里燃起的火把,星星点点的火花,闪耀在佤山南北人家的火塘中,在江三木落的传说里,在原始森林弯折延伸的枝桠之间,在屋檐的茅草之上,飘荡在佤族的歌声里,在独弦琴的音节中,在木依吉的崖画边……关于佤山的南和北,关于过去和将来,我似乎已找到了答案——“我相信/他们的血液和灵魂/每天都与我们相通/他们的火塘/和我们的火塘/一样生生不息……”在火光的映照下,诗人高声吟唱。
火塘将永不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