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每到周日下午,母亲都在村外的垭口上站着。我走远了,她的声音还追着屁股:“路上不要停,不要摸黑路。”我应道:晓得,你回去吧。
我工作了,回到读书的地方教书。母亲偶然来看我,她从家里背了菜来。我说:“我自己种着菜地。”她说:“家里的菜新鲜。”我想起那条弯弯绕绕坎坷崎岖的山路就心疼她。过了些年,母亲高兴地告诉我:“要挖路了,直通到乡里,政府拿钱。”
一次回家过节,半夜,我被母亲大声叫醒:“快,你大伯病重,你快跟着去医院。”我和一群家族弟兄披着蓑衣,抬着人,冒着大雨,在那条泥泞的山路上,一摇三晃地走着。还没走到一半的路,大伯就已经等不得了。母亲叹了口气:“这要了人命的路啊!”
村里有出息的后辈,都在外面买个房,把人往外面挪。大伯家的三个儿子本来退休后要回村来养老,最后都忍痛放弃了。如果路不通畅,生病了怎么办?
后来,我挪到了城里,母亲随我生活。那一年,母亲病了,眼看快不行了。她说,送我回家吧。我说,下了十几天雨,路烂得不行,回不去。母亲纠结了片刻,坚定地说:“就是抬,也把我抬回去。”我请了最好的司机,五六个壮汉,车子走不了的地方,大家下车推着。终于在泥水中把母亲送回了老家。
多年后,政府将这条土路硬化成水泥路,直通到村委会。不到一年,水泥公路就通了。路变好了,乡亲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也跟着变了,插秧犁田,用的是机器;送粪到地里,开的是农用车;进城游玩,开的是轿车……水泥路上,车如流水,乡亲们的心,也如那车流般欢快。
堂哥三兄弟再次相约回老家建房,一年时间,建了幢三层小楼,一家一层,前后都是大院子。一大家人热热闹闹,过起了桃花源般的日子。
周末了,大雨滂沱,妹妹打来电话问:“大雨糟心啊,还回不回来吃饭?”我说:“回啊,这么好的路,雨怎么挡得住,快做饭吧。”
杨启彦